七月十五“鬼节”的由来:阴阳交织的文化密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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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历七月十五被称为“中元节”,民间多以“鬼节”称之。这个节日的形成并非单一信仰的产物,而是儒释道三教融合、自然时序与民俗传统碰撞的结果。从鬼神祭祀到亡魂超度,从地官赦罪到秋收报祖,其背后藏着中国人对生死、善恶与轮回的独特理解。

一、天时地利:自然时序中的“鬼门开”

古人以农历七月为“孟秋”,此时暑气渐消、阴气始生。《礼记·月令》记载:“是月也,农乃登谷,天子尝新,先荐寝庙。”秋收之初,谷物入仓,先民认为这是自然与祖先的馈赠,需以祭祀感恩。而阴气渐盛的时节,也被视为阴阳两界沟通的“窗口期”。

道教经典《岁时广记》提到:“七月中元日,地官降下,定人间善恶,道士于是日夜诵经,饿鬼囚徒悉得解脱。”地官掌管赦罪与亡灵,七月十五正是其“考籍定福”之日,传说此时“鬼门大开”,亡魂可暂至人间受享祭祀。这种将自然节气与神灵信仰结合的观念,让七月十五成为“人鬼相通”的特殊节点。

二、佛教盂兰盆会:目连救母与亡魂超度

佛教传入中国后,“盂兰盆节”与本土民俗深度融合。据《盂兰盆经》记载,佛陀弟子目连见母亲堕入饿鬼道,受锥心之苦,遂以百味饮食置于盂兰盆中供养十方僧众,最终救母脱离苦难。佛教以此提倡“孝亲报恩”,而“盂兰”在梵语中意为“解倒悬”,象征解救亡魂于苦难。

唐代《两京杂记》记载,宫廷在七月十五设盂兰盆供,“饰之金珠,陈于寺观,万人瞻仰”。民间则效仿此俗,用竹篾扎盆、盛以五谷,或焚纸钱、施粥饭,形成“施孤”“度亡”的传统。当佛教的“业报轮回”遇上本土的“祖先崇拜”,“鬼节”便从单纯的鬼神祭祀,升华为“救度亡魂、普行慈悲”的伦理实践。

三、儒家孝道:秋尝祭祖与慎终追远

儒家对“鬼节”的影响,核心在于“孝”与“礼”。《诗经·小雅》有“烝尝秋冬”之说,指四季皆需祭祀祖先,而七月秋收后的“秋尝”尤为重要。《礼记·王制》规定:“庶人春荐韭,夏荐麦,秋荐黍,冬荐稻。”新谷登场时,以时鲜祭品告慰祖先,既是感恩,也是“慎终追远”的伦理表达。

民间将七月十五称为“七月半”,家家户户摆上祖先牌位,供以瓜果、饭菜,焚香烧纸,谓之“接老客”。这种祭祖仪式与道教“地官赦罪”、佛教“盂兰救母”的理念交融,让“鬼节”成为儒家孝道的具象化实践——既敬畏亡灵,亦强调现世的人伦责任。

四、民俗演变:从神圣祭祀到世俗狂欢

随着时代变迁,七月十五的信仰色彩逐渐淡化,民俗活动却愈发丰富:

- 放河灯:据《帝京岁时纪胜》记载,清代北京在中元节“各寺设盂兰会,燃灯造盂兰盆,晚间水会放河灯,谓慈航普度”。河灯顺流而下,既为亡魂引路,也象征生命如灯,在黑暗中寻找方向。

- 焚纸钱:东汉蔡伦造纸后,民间以纸代帛,认为焚烧的纸钱可化为阴间货币。《东京梦华录》提到,七月十五前,汴京市井便有“印卖《尊胜咒》《目连经》,又以竹竿斫成三脚,高三五尺,上织灯窝之状,谓之盂兰盆”,纸钱与经咒结合,成为沟通阴阳的媒介。

- 禁忌与仪式:民间流传“七月半,鬼乱窜”的说法,衍生出“晚归忌穿红衣”“不随意指骂”等禁忌,本质是借鬼神观念规范现世行为,暗含“举头三尺有神明”的敬畏之心。

五、文化内核:在生死之间看见人性之光

七月十五被称为“鬼节”,本质并非对鬼神的恐惧,而是中国人对生命循环的浪漫诠释。当道教以“地官赦罪”包容善恶,佛教以“盂兰救母”弘扬孝道,儒家以“秋尝祭祖”维系人伦,这个节日便超越了“鬼神迷信”的表层,成为一面映照人性的镜子:它让生者在祭祀中懂得感恩,让亡者以记忆的方式延续存在,更让“生死”从对立变为相连的整体。

就像河灯在水面浮动的微光,七月十五的核心,从来不是对“鬼”的敬畏,而是在阴阳交织的时节里,让人们在烟火人间中,读懂“慎终追远”的深意——唯有正视死亡,方能更懂得如何活着。